深度 | 暴力纽约
文：纽约华人资讯网主笔 詹涓
在皇后区，一名男子在他的生日庆祝会上腹部中枪身亡。在布朗克斯，一个人停下脚步询问一个瘫坐在长椅上的陌生人是否需要帮助时，头部和躯干被击中，当场死亡。在布鲁克林，一名17岁的学生放学后在学校附近被杀。
警方数据显示，在过去整整四周的时间里，纽约市有170人被枪击，这三人就是其中之一。上一次纽约市在短短时间内有这么多人被枪击，是在1997年。
纽约市枪支暴力的大幅上升始于2020年，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暴力犯罪降到了60多年来的最低水平。现在，尽管纽约已经开始从疫情中复苏，但枪支暴力犯罪没有消退的迹象：截至五月的第二个周末，纽约市已经录得505宗枪击受害者，达到过去十年来的最高点。
这样的趋势在美国各大城市也都出现了：根据犯罪分析师杰夫·阿谢尔（Jeff Asher）收集的数据，他估计2020年美国57个最大城市的谋杀案较前一年增加了36.7%。而在2021年前三个月，美国37个大城市的谋杀率较2020年同期上升了18%。
从历史上看，凶杀案会在夏季的几个月上升，因为炎热的天气会使更多的人出现在街头并发生冲突。同时，考虑到去年以来大量谋杀涉及帮派冲突，许多案件尚未破获，这些都是2021年的坏兆头。
“2021年夏天将会异常暴力，”芝加哥大学（University of Chicago） NORC经济、正义和社会组织的高级研究员约翰·罗曼（John Roman）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这将是新常态。”
FBI和警方已经注意到了这种趋势。一名高级执法官员告诉福克斯新闻：“联邦调查局警告地方和其他联邦执法部门，在夏季的几个月间，要注意暴力事件的潜在增加。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可以自由活动和社交，各种程度的犯罪肯定会增加。”
各大城市都不太平
刑事司法委员会（Councilon Criminal Justice）今年2月发布了一份报告，概述了2020年困扰美国城市的犯罪活动，其中许多城市的杀人案、严重袭击案和枪支袭击案大幅上升。
美国主要城市警长协会（Majorcities Chiefs Association）的一份报告显示，过去一年中，美国主要城市的凶杀案增加了33%，66个最大的警察辖区中有63个至少有一类暴力犯罪有所增加，其中包括杀人、强奸、抢劫和严重殴打。这当中，只有巴尔的摩市、巴尔的摩县和北卡罗来纳州的罗利没有报告任何暴力犯罪类别的增加。
这样的趋势在2021年仍在继续。
截至5月第一个周末，芝加哥发生了865起枪击案，而2019年约为550起，2020年为650起。
在亚特兰大，今年的前18周，与去年同期相比，杀人案上升了57%，强奸案上升了55%，严重袭击案上升了36%，汽车盗窃案上升了31%。
在纽约市，今年到目前为止，凶杀案数量已经达到146起，比2020年同期的115起增加了27%。纽约警察局的数据显示，枪击事件也增加了64%。
在达拉斯，警方统计今年有75起杀人案，比去年同期的58起有所上升。
在洛杉矶，截至4月10日已经发生了97起谋杀案，比去年增加了近30%。不过根据洛杉矶警察局的数据，除故意伤害罪外，其他暴力犯罪都有所下降。
犯罪学家表示，他们没法找到一个单一的原因来解释现在的这种局面，需要注意的是，在经历了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总体下降后，2014年全美大城市的凶杀率降至最低点，随后许多城市的谋杀率已经开始再次上升，因此2020年以来的这种上升是符合整体趋势的。
但在过去16个月里，暴力犯罪，尤其是枪支暴力的急剧上升也确实达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在这一点上，新冠疫情带来的学校关闭、失业率飙升、枪支购买量大幅上升、政治动荡可能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暴力犯罪很可能发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虽然打开电视机和社交媒体，你会看到连绵不断的犯罪新闻，但对于绝大多数亚裔来说，暴力犯罪不会发生在自己居住的社区或者工作的写字楼附近。
越来越多的研究显示，从2020年以来，不断上升的暴力犯罪一直集中在相对较少的贫困社区，通常居民为黑人和西班牙裔，而且这些地区有着持续的暴力历史。警方数据显示，今年大约96%的枪击受害者是黑人或拉丁裔，这与往年类似。
根据芝加哥大学犯罪实验室主任延斯·路德维格（Jens Ludwig）的计算，2020年芝加哥市增加的凶杀案中，有近四分之三集中在该市25个警区中的8个区，其中大部分位于该市以黑人为主的南区和以西裔为主的西区。
类似的模式也出现在其他地方。2020年，纽约的凶杀案主要集中在布鲁克林的布朗斯维尔（Brownsville）、皇冠高地（Crown Heights）和贝德福德-斯图维森特（Bedford Stuyvesant）等暴力历史悠久的街区。纽约警察局犯罪控制策略主管迈克尔·利佩特里（Michael LiPetri）说，袭击还常发生在布朗克斯区南部和曼哈顿的哈莱姆区。
密苏里大学圣路易斯分校犯罪学研究员理查德·罗森菲尔德（Richard Rosenfeld）说，在圣路易斯，去年凶杀案有一半发生在该市76个警区中的6个区。这些社区集中居住的是少数族裔和低收入人群。
宾夕法尼亚大学研究人员戴维·艾布拉姆斯（David Abrams）编制的数据显示，在费城，枪击和杀人案的增加主要集中在市中心的东北部和西南部地区，这些地区长期以来一直饱受暴力困扰。
研究人员和警方说，在过去20年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城市的暴力犯罪有所减少。一些城市中心和社区得以改造，吸引了更多的商业设施和富裕居民，但也有些地方开始流失人口，变得更加孤立、隔绝和贫穷，如同一座孤岛，无人涉足。许多这些地区的医院、学校、教堂和企业被关闭了。失去了这些社会和经济基础设施，居民很容易成为帮派和暴力的受害者。
路德维格指出，1985年，芝加哥暴力程度最高的社区的人均凶杀率大约是安全社区的两倍。近年来，这种差异在一些地方扩大到了16比1，这使得一些社区极度安全，夜不闭户也不用担心，但在另一些社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被杀。
他说：“安全不平等的加剧意味着，在受影响最严重的地区，居民们已经很少能得到关心和支持。”
克拉伦斯·格洛弗（Clarence Glover）是芝加哥查塔姆区（Chatham） Majestic Florist的老板。他说，1984年他开这家花店时，这里很高档，而且很多店铺是黑人所有的。如今，他的花店和一家大型殡仪馆是仅存的黑人企业之一。“我们不再有适合年轻人的工作了，”他说。“年轻人净是去抢劫和偷东西的。”
凶杀案往往涉及帮派冲突
从去年以来，凶杀案发生的地点往往是各大城市的贫困地区，而涉及的人也有显著的特点：他们往往是年轻人，而且可能与帮派有联系。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在各大学区，包括纽约、洛杉矶和芝加哥，都有上千名学生在2020年以来完全与学校失联，其中为数不少的年轻人有可能再也无法获得高中毕业文凭，将在街头讨生活。
在芝加哥，其中一次犯罪涉及两名女孩——一个13岁，一个15岁——她们被指控在一次劫车未遂中杀死了UberEats的一名司机。
芝加哥大学的犯罪学家约翰·罗曼（John Roman）在他的博客中指出，弱势地区有大量年轻人受疫情影响，没法工作，回不了学校，无法得到机构的支持，他们无所事事又心怀怨怒，很容易加入帮派，并跟那些同样处境的年轻人发生冲突。
纽约警察局的利佩特里在本周的一次采访中对《纽约时报》说，他估计，大约四分之三的枪击事件与帮派团伙，其中大量涉及青少年之间的冲突和报复。他补充说，警方已经确定了与近年来至少三起枪击案有关的约600人的身份，这些人属于同一个团伙，该团伙与布鲁克林贝德福德-斯图文森社区的另一个团伙发生了冲突，并在最近几年持续血战。
市长刑事司法办公室主任马科斯·冈萨雷斯·索莱尔（Marcos Gonzalez Soler）补充说，没有前科的人之间发生激烈的人际冲突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人们的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皇后区南牙买加社区LIFE Camp的创始人艾丽卡·福特（Erica Ford）说。LIFE Camp是纽约市危机管理系统中的一个组织，重点关注预防枪支暴力。
福特说，很多原因导致了纽约暴力事件持续增长：失业和经济低迷；长期缺课，无法登录远程课程，也无法参加课外活动；枪支泛滥导致简单的纠纷往往演变成了枪击事件。
在纽约，疫情导致3万多人死亡，数千个家庭失去了家中的主心骨。“人们的家里发生了一些剧烈的变化，原本可能会有位祖母说，‘别这样，快给我回家写作业，’但现在很多孩子已经没人管了，”福特说。
警方应对
纽约市和美国其他大城市的警察部门正在加强巡逻，并实施新策略，为可能出现的暴力夏季做准备。
新泽西州泽西城的公共安全主管詹姆斯·谢伊（James Shea）说：“我们正在走出疫情，生活重新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将走上街头。”
他说，泽西城警察局正在增加在高犯罪率地区的步行岗哨部署警员，扩大警局的闭路视频系统，并举行公开会议，以改善与社区的关系。
达拉斯警察局长埃迪·加西亚（Eddie Garcia）说，该市的“减少暴力犯罪计划”计划今年夏天在该市暴力犯罪多发的热点地区部署警员。
纽约警察局将派遣200名警员，并在该市枪支暴力最严重的100个街区增加巡逻。纽约去年录得了自1996年以来最多的枪击事件。
纽约警察局局长罗德尼·哈里森说，在疫情期间，警察难以破案，部分原因是纽约警民关系在2020年受到了影响，居民们不再信任警方，不愿为谋杀案作证，这导致警方难以打断黑帮仇杀和报复的恶性循环。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其他城市，去年圣路易斯有262人被杀，破案率只有36%。今年情况有所好转，但该市迄今为止的68起谋杀案中，也只有31起获得破获。而在全国范围内，每五起谋杀案中就有两起悬而未决，这让全国各地的家庭、社区和城市深感不安。
但情况并非总是如此。密苏里-圣路易斯大学的犯罪学家理查德·罗森菲尔德指出，直到1980年代早期，许多城市的谋杀破案率都在90%左右。然后，从1990年代开始，各种类型的犯罪开始下降——但破案率也下降了，尤其是涉及毒品和帮派的谋杀案。
莎朗·威廉姆斯的大儿子米奇（Mikey）是一名画家，因为被人误以为偷了一些枪支和毒品而被打死。威廉姆斯女士说，她儿子的葬礼是她在圣路易斯参加的第46个被杀害的年轻人的葬礼。她解释说，在很多情况下，仅仅因为谋杀尚未正式破案并不意味着凶手不明。人们会对自己说：“我住在这附近。我在这附近工作。我的孩子在这里上学。我们知道凶手是谁；我们只是不能说出来。没人给我们提供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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